2014-06-27 10:18:27 来源:江西日报
从小我就住在位于南昌一隅的洪都大院,在那时的我看来,世上最辉煌壮丽的建筑莫过于洪都菜市场。那座高大的建筑矗立在洪都生活区的最中心,紧邻摩登的洪都电影院。在我的回忆中,它通体贴满了细小的米黄色马赛克瓷砖,在出太阳的日子里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辉。四层都由宽大的旋转楼梯相连接,每一层都铺排着各种各样新鲜的食材,上演着日日翻新的趣闻轶事,充满了莫可名状的吸引力。
那处菜市场在几年后毁于一场大火,只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。其后一直没有重建高楼,慢慢地摊贩和市民自发地在原址附近的街道上形成了新的菜市场。这丝毫无损我对菜市场的热爱,上学时,我常常绕道,就为了横穿菜市场那狭窄的通道。每逢雨天,泥泞的小径上总会积出一个个小水洼,我和同学们嬉笑着逐一跃过,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:简陋的水泥台面上,新鲜的蔬菜被稻草绳巧妙地捆扎成束,绿油油地排列在水泥台面上;碧绿的黄瓜、殷红的番茄、幽紫的茄子做着伴,一股田野里的清香活泼泼地跃然而出;肉被精确地按部位分割,用锃亮的铁钩子高高悬起;锈迹斑斑的铁笼里,鸡鸭们耷拉着美丽的羽毛瑟缩在一角;肮脏的塑料盆中,几条鱼无精打采地摆动着尾鳍,渐渐翻起了肚皮。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生动而直接,泼辣辣地把生活的真相一股脑儿端到你的面前。这边厢是裤腿带泥的近郊大婶拔了几把自家菜园里种的鸡毛菜,向刚下班的女工解说不打农药的好处;那边厢是满头白发的婆婆,为了菜价的尾数和小贩缠磨不休。卖菜的吆喝声、剁肉的“砰砰”声、剖鱼的“刷刷”声、鸡鸭狗的呜咽低鸣声,组成了菜市场永远热闹的交响。这是一处最市井又最必需的所在,这是滋养生命的道场。
古龙写过,一个人如果走投无路,心一窄想寻短见,就带他去菜市场。意思是,一进菜市场,那种念头定然全消,立马重新萌发对生活的热爱。菜市场里买菜的老妈妈们,目光如炬,只需略瞟一眼,菜优菜劣早已了然于胸;思绪如飞,眼中是互不搭界的几种食材,心中早已谋划好了如何用它们炖出一锅热汤;口舌如电,前天什么价昨天什么价城南什么价城北什么价娓娓道来,一分一厘据理力争寸土不让。菜市场里的勾心斗角,每一单生意或宽或紧都暗藏着温暖与杀机。这样的交易,看似家常,却也不由得让人叹为观止,由衷地生发出对于生活的无上兴趣。
菜市场里多的是身怀绝技的奇人,大隐隐于市,何况菜市场可算得上是市中之市。卖青菜的大婶,随手抓一把菜放到秤盘上,就是不多不少的一斤。卖小葱的大爷,把小葱分成一束束摆放在白色的塑料布上,均匀得让人称奇。卖活鸡的小个子男人,麻利地持刀逼向鸡的喉管,鸡还未来得及呐喊挣扎已是一命呜呼。卖鱼剖鱼的夫妻档想出了把大鱼按部位卖的好点子,一条白胖的鱼很快被分解完毕,鱼头、鱼肚、鱼背几大块利利索索,按需分配给一早就候在摊前的老婆婆们。修雨伞的、修钟表的、修鞋的、补锅的、磨剪子戕菜刀的,还有卖耗子药的,渐渐从日益现代化的生活中远去的手艺人云集在这里,等待着有一天人们发现生活中还是缺不了他们,再巴巴地来这里求他们大展身手。
菜市场是最依时守制、遵循节令的地方。夏卖黄瓜冬卖萝卜,元宵卖花灯端午卖香包,一丝也错不了。菜市场是原汁原味的小吃聚集的胜地,最地道的炒粉、最热辣的糊羹,一定出自菜市场里一爿不起眼的小店。简单的美味才能直指人心,相比之下端坐于富丽堂皇的酒店包厢里举箸慢品一块白糖糕,实在是矫情得令人牙酸。菜市场是最接地气的地方,想了解一座城市的精髓,就必须去当地的菜市场转上一转。汪曾祺先生最爱逛菜市场,就连出差时也得去转转。他曾写道:“到了一个新地方,有人爱逛百货公司,有人爱逛书店,我宁可去逛逛菜市。看看生鸡活鸭、新鲜水灵的瓜菜、彤红的辣椒,热热闹闹,挨挨挤挤,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。”时下流行的诸如欧洲七日十国游之类浮光掠影的行程,又怎能比得上一头扎进一座座陌生菜市场所看到的旖旎风景?更比不上最后将各种当地食材煎煮炒炸落胃饱腹来得充实满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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